十月怀胎终非易，临盆更是一朝难。再过两天翰林就要满月了，还是有必要追记一下他出生的过程，以期将来他长大后庆祝生日时不忘妈妈曾遭受的苦难。

五月初的尼亚加拉，正值春末夏初，初鸣的惊雷震碎了瀑布下方岩石上的冰层，也震醒了蛰伏半年的动植物，南迁过冬的候鸟也从佛罗里达回来了，盘旋在鲜花盛开的这片土地上。波澜壮阔的瀑布吸引了来自全世界各种肤色的游客们。水仙、郁金香、玉兰花、樱花也早已在枝头争奇斗妍，秃了数月的树木也长出了碧嫩的新芽，枯黄的小草也恢复了往日的活力。

就在这草长莺飞的美好季节里，翰林也迫不及待地想从娘胎里蹦出来与我们相聚。怀孕初期，身体强壮的妈妈并没有太多妊娠反应。但到了后期，医生却发现妈妈血糖有点偏高，铁含量也稍不足。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，妈妈一边上班，一边奔走于各医院门诊，去看糖尿病专家和内科医生。而且每天定时监测、控制饮食（少吃大米、少食多餐等），总算把血糖含量控制在指定范围之内，但医生为了安全起见，还是决定让妈妈提前分娩，担心婴儿长得太大，临盆生产比较困难。

翰林出生的医院是尼亚加拉总院（Niagara Hospital, General Site）。医生是Dr. Cheema，一位来自印度的老医生，他的英语口音听起来很费劲，与那些推销电话里“My wife is dirty(30), I am dirty too(32)”一样呕哑嘲哳。很多印度人的母语都是英语，所以他们讲得特别快，可能是因为舌头比较短的原因吧，发音都很短促，不够饱满，令人难以听懂。但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印度人积淀了数千年的聪明才智，让一部分充满智慧的印度人得以在世界舞台上崭露头角。Dr. Cheema就是他们中出类拔萃的一员。尼亚加拉的产科医生寥寥无几，而且全都来自印度。每次产检，医生都是简短地把该做的几项检查完，然后边开门边交待要注意的事项。去的次数多了，他的英语我们也似乎能完全听懂了，而翰林也与我们一样，渐渐越来越适应即将要面对的新环境了。

2011年4月27日是爸爸妈妈结婚七周年的纪念日，但我们没有时间庆祝，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小翰林的降生。当天夜里，妈妈感觉到一阵阵剧烈的阵痛——这就是传说中的宫缩？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半，直到爸爸妈妈最终决定是时候去医院了。城市的喧嚣在晨光中早已消退得无影无踪，周遭安静得连远处村庄里的犬吠声都清晰可闻。瀑布仍一如既往地嘶鸣，在尼亚加拉的任何角落都能感觉到它巨大的冲力。妈妈的肚子也像奔腾如柱的波涛一般，翻飞起伏。一段不远的路，却开了很长时间，与任何心情激动的爸爸妈妈一样，等待总像是最最漫长的煎熬。

在医院登记处，保安看到挺着大肚子的妈妈，便上来问是否需要他们用轮椅把她推到一楼产房。健步如飞的妈妈谢过这位好心的老人，挽着爸爸的手臂，按照之前参观时的线路，自己走到了产房。产房里有两三位值夜班的护士正在聊天，另一个房间里则传来婴儿的初啼。护士将我们引到产房里，询问了几个问题后就开始检查宫缩的频率和强度，另一个仪器则在实时监测着翰林的心跳。在随后的数小时里，几位护士轮番前来询问并检查。上午七点后，刚交接班的护士又轮番来询问了一遍。直到九点钟Dr. Cheema来作最终的决定。与我们听到的很多人的故事一样，结果都是相同的：回家！

带着激动的心情来到医院，又带着疲惫的神情回到了家里，开始新一轮的等待。当天狂风大作，路旁很多枯枝吹落在地，甚至一些大树也被连根拔起，有些房子的屋顶也不翼而飞了，四处一片狼籍。中国史籍记载那些古代皇帝出生时，都有各种各样的始生异相，当时爸爸妈妈心里还在揣测：莫非……？难道……？会不会……？

在接下来的几天里，动静毫无，无论妈妈多走多少路或多爬多少楼梯，翰林自岿然不动了。B超结果显示身材非常标准，大一寸太大，小一寸太小。连B超护士都感觉奇怪为何妈妈会被要求回家静等数日。事后证明，医生的经验是无比宝贵的。

5月2日星期一，最后一次产前检查。Cheema告诉爸爸妈妈说还是得按原定计划在五月初给翰林催产。此时离预产期5月9日仅有一周。医生说这最后一周有可能让婴儿增长一磅的体重，提前生产可以大大减少生产的难度。妈妈询问医生说那决定什么时候催产。Dr. Cheem回答说：明天！

5月3日上午打电话给医院定床位，可是打了几次都被告知已经满员了，只能等到第二天再看了。

5月4日早上7：30，刚一起床的妈妈便打电话到医院，总算订到床位了。八点半爸爸送妈妈和外婆过去医院后，回家等客人来入住。直到十二点以后爸爸才再去医院，迎接翰林的出生。据妈妈称，这段期间就是先做一些检查，然后签一堆字，允许护士几天后上门追踪服务。十点开始注射催产针和抗生素，扎了五针，换了两个护士，才总算将针扎入妈妈血管。Cheema医生撂下一句话“下午1点破羊水”便离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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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爸爸到达医院时，妈妈正穿着医院的服装半躺在床上吃着护士刚送来的午餐。她的左边是测心跳和宫缩的仪器，右边则是输液和输氧的设备。心跳基本上保持在145上下。医院的服装包括前后两部分，方便随时换垫子。当值护士是Ula和Jennifer，她们时不时进来查看一下各方面情况，每次进来都寒暄几句。她们看到妈妈仍旧谈笑风生，决定将催产针的剂量调到最大的32毫升/秒。

医生两点多钟才来，在他来之前，妈妈下身已经有水流出来了。但护士说那显然还不是真正羊水破，如果是羊水破了，水流量就会像尼亚加拉瀑布一样，倾泻而下。Cheema来后，用针一刺，羊水果然像山洪暴发一样，一泄如注。

三点之后，妈妈不像之前那么活跃了，护士吩咐她集中精神，不要分散注意力，尽量少讲话。及至四点时，宫缩的程度就非常明显和强烈了。尽管妈妈是一个非常刚强的女人，可是每次阵痛还是让她觉得痛不欲生。Ula几次进来询问是不是要打麻醉针，妈妈都坚持不打。到四点半左右，Ula检查之后说宫门才开到3厘米，要开到10才能生产——最少还得等四五个小时，她说。这时候妈妈思想开始动摇了，开始与护士探讨麻醉的事宜……

这时，心跳仪显示翰林的心跳降至85了，低于100说明翰林受到很大的压力，感到很不舒服。Jennifer再检查一下，她认为宫门已经开至8了。这意味着小翰林的头已经在产道里受挤压了。情况有点异常！所有的护士都过来了，幸运的是前一天还满院的产妇，今天只有我们一家（下午才有另一家进来）。于是，护士按部就班，各施其职业：有人通知医生，有人给妈妈输氧，有人给妈妈换弄脏了的垫子，有人在准备婴儿温床……

医生很快就到了。他穿着白格子衬衫，显得精神炯炯。他迅速戴上手套，开始用手去试探翰林的头到哪个位置了。然后他要求妈妈抬起双腿，屏住呼吸，往下使劲。爸爸和外婆一人一边，抱住妈妈的大腿，往反方向推，以便妈妈能够用力。每用力一次，小翰林就离我们越靠近几毫米。一分钟后，医生又大叫“push”，外婆就在旁边用中文喊着“一、二、三啊！”医生和护士都觉得这是很振奋人心的口号，随后的几次整个产房的人都齐声高喊“一、二、三啊！”妈妈则憋足了劲，脸涨得通红，顶着巨大的疼痛，尽全力气沉丹田，使劲往下推。

大约六点左右，我们可以看到翰林的头发了，浓密的头发被一层粘液包裹着。“一、二、三啊！”，翰林又更接近了。医生凭经验就知道这是一个大小孩，他说得剪一两刀才行。只见他拿起剪刀，“喀嚓、喀嚓”，两剪子下去，再把手伸进去，紧抓着翰林的头，半旋转地往外拽。一把就把小翰林从妈妈的肚子里拉了出来，这动作爸爸毕生都会牢记在脑海里。

郭翰林出生了——！

爸爸妈妈和外婆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笼罩着，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。医生和护士还在处理着妈妈的伤口，Dr. Cheema伸手一掏，便将胎盘一起掏了出来。（据称有人婴儿出生后15分钟，胎盘才脱落出来。）爸爸仍站在原地抱着妈妈的腿。医生问外婆是不是要去剪脐带，这时爸爸才反应过来，只听到医生说了声“quick”，便接过医生手中的剪刀，“喀嚓”两声才把脐带剪断——宝宝的脐带是爸爸帮你剪的！

儿科医生和护士也已经在那里等候了。他们将翰林随便一擦，便放到妈妈的怀里。母子肌肤相触，那一刻的妈妈是最幸福的，她用母体的温度捂热了宝宝的身体。随后，儿科护士将翰林接了过去，放在温床上，开始称体重、检查身体各项指标。她问爸爸要不要拍照，激动的爸爸拿起相机，随手就“啪啪”了两三张。相片质量已经不再讲究，真实才是第一要务！爸爸看着护士在翰林的脚后跟扎针抽血，并用双手拼命挤压，连皮肤的白膜都挤皱了，还没有挤到她想要的量。翰林大声啼哭，但这或许已经不是初啼，粗心的爸爸根本没来得及倾听翰林的初啼。检查完毕：身高54厘米，是个大小孩。体重8磅5盎司，3780克，7.56斤。血糖3.3。一切都很完美！护士将翰林包好，递到爸爸怀里。这时爸爸才仔细端详这年轻的帅小伙：欢迎你，未来我们会陪你一起成长！

2011年6月2日